[百姓生活]又到釆菱时[复制链接]

金蟾蜍圩村东有个面积约两公倾的大池塘，每当秋季，那塘就犹如覆盖了一块织满菱棵图案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亮。当满塘开始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洁白菱花时，村里的老人就会站在河堤曾被砍了的一棵大杨树旁，手捋着重新长出的柳枝，凝视着密麻麻的菱棵，又翘首望着远处荒芜的山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默默地回到村里缝人就低声说:“野鸡菱又开始结了。” yPoSJzC=[  
     这塘有多少年了，村上最年长的老人也讲不出，可谁也忘不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在这塘里发生的震惊方圆十里的惨事。 4@h;5  
     那是蹉跎岁月的一个晚秋，满塘长满了野菱。饿慌了的村里人没等菱成熟，便千方百计釆裹着苦涩青壳的嫩菱充饥。可塘里没有船只，淤泥又深，大伙只能把长绳一头结块砖头向水里猛掷一下，然后小心翼翼拉到河边鸡寻食般乱摘一番。饥肠辘辘的人们看着够不着的菱只能望塘兴叹。 uaaf 9SL?  
      夜深人静，秋月如勾。村东低矮的泥墙草房里传出一对夫妻在床上的窃窃私语。 ?_%u)S* g  
     女的个子只有十五拳头高，绰号叫“芋头婆子”。她瞅着窗户冷月，紧紧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对面色菜青，略已驼背的丈夫，一锤定音道:“起床，釆菱去！” ya.n'X14  
     丈夫有点木讷，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蠢蠢欲动而又迟疑着:“塘边的菱棵也拖光了，塘中间的又去不了，怎么釆？” xz8G }Ku  
     “我不信活人会被尿憋死，我人小，用长脚盆当船用准行。”芋头婆子拉了一下身躯似门板宽的丈夫，一骨碌爬了起来。 Z5$fE7ba+  
       妻子是大户人家出生，能断文识字，只是落了个地主成分，便下嫁了。丈夫对妻子一惯言听计从，黑暗中眼晴一亮，便披衣翻身下床，头差点撞到横梁上。长脚木盆是妻子陪过来的奢侈嫁妆，曾羡慕死许多邻居女孩。他长臂把盆一举，顶在头上出了门。 {rDq_^  
      夫妻俩踏着长满杂草挂满露珠的田埂小路，摸索着到了塘边的杨树下。一只不知名的鸟怪叫一声从树枝间扑棱一下惊飞得无影无踪，几张抖落的树叶飘落到隐隐约的倒映着树影的塘里。 JGis "e  
     芋头婆子接过差不多有她个高的木盆，端着轻轻放到塘里，她用劲按了按，盆很稳。然后她蹑手蹑脚爬进盆蹲下，稳住后用手划着略有凉意的水，那盆便一晃一晃移动起来。 她划了几下又住了手，压低嗓子吩咐满脸紧张神色的丈夫说道:“你在这看着，我釆满了就回来。哦，万一盆翻了，你千万别下河趟水找我，这泥深着，菱棵乱着呢。”说完她做了个鬼脸。 q*bt4,D&Es  
     丈夫是老实人，讲话不会转弯抹角，他闷声闷气问:“真的翻了那我怎么办呢？” tb,9a!?  
     芋头婆子嘿嘿一笑:“逗你玩呢，稳着呢。万一的话，你就喊人去。”说完便把脚盆晃晃悠悠划远了。 N'QqJe7Z  
     暮秋的夜格外宁静，只听见塘里拨水釆菱的“哗哗”声，塘边一支烟在忽明忽暗着。 JaI Kjn  
     塘中间的元宝似的菱又大又多，芋头婆子兴奋得有些气喘吁吁，她忍不住连剥了几个菱塞进嘴里，甜滋滋而嫩脆的菱肉夹着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她两只手麻利地拉着菱棵，摸着釆着，盆里的菱子渐渐堆了起来...... {jW%P="z$"  
     丈夫已吸完了好几支烟，他站起时双腿已感发麻，在塘堤踱了几步才觉腿又回到自己身上。 V&%C \ns4  
      他眼晴一眨不眨地盯着塘里的黑影，忍不住催了一声:“差不多就回家吧！” a.q;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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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回去了。”芋头婆子回着丈夫，然乐滋滋地望着埋住自己双脚的菱子，想:“这么多菱自家可以饱好几天肚子了。对，也可以送些到娘家。吃完了，还可釆。” x#r<,uNn,  
       金蟾蜍圩村的夜，巷上几乎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人们靠长夜美梦短暂地忘却了饥饿，偶而有几声狗吠声也是有气无力地在呜咽着。在这都希翼靠冬眠过日子的年代，保存体力活下去是头等大事。 nR[^|CAR  
     忽然，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男人惊呼救声把整个村都唤惊醒了。 cI:-Z{M7z  
      天明，村边搭了阴蓬，死在外边的人尸体不能进家，这是上代传下世的习俗。  m*dNrG  
      阴蓬里，一对竹木支撑着一块破旧的门板，板上躺着小孩般身躯的芋头婆子，滚圆的肚子把刚换上的衣服撑得几乎扣不上扣子， 紫绛色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在想说什么，双眼半开半合着好似在诉说着不甘。 oxzq !U  
      丈夫像个撒泼的男孩，在地上嚎啕大哭着打滚着，身上沾满了泥土和青草屑。 /P:EWUf'  
      他们的女儿紫玲只有两岁大小，在邻居怀抱里惊恐地睁大着双眼望着父母，蒙圈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2)9r'ai?a  
       金蟾蜍圩村翻菱淹死一个女人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十里八邻。据说淹死鬼会找替身重投人生，这塘里的菱没人再敢去釆了。胆小的人路过塘时会见了鬼似赶紧避开，恐怕芋头婆子的魂会附在自己身上。 oQ\&}@(V  
      只有芋头婆子的丈夫一有空便蹲在杨树下痴痴发呆，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vxdIC?  
       芋头婆子的“五七”刚草草做过，村上便不见了她丈夫的影子。生产队长派几个人村外去寻找，结果把这些人吓晕了。人找到了，在杨树上吊着呢，脸对着塘，绯红的舌头拖着蛮长...... )c+k_;t'+  
     “唉！想不开，钻牛角梢了！”队长按风俗对吊死鬼狠扇了两记耳光，噙着泪抱着尸体解下了绳。 ;|HL+je;Z  
      原来芋头婆子溺死后搭阴蓬的地方又撑起了蓬，尸体几乎把门板都罩满了。 Z7z]2v3}c  
      百年大杨树被箍上了草绳，第二天被人被锯了，做了口棺椁，入殓了芋头婆子的丈夫。 8I.VJ3Q  
      村上没后嗣的那家人收养了紫玲，她渐渐长大了，个性却倔强，像只刺猬爱怼人，村里人说“野紫玲果真是野鸡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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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玲刚满十八岁，就和村上的喜娃偷偷好上了。傍晚在草堆边约会正亲热时，被捉迷藏的小孩发现了，便成了村上茶余饭后的又一大新闻。 wXbsS)#/  
       紫玲可天不怕地不怕，照样天天昂首挺胸在村上溜达着。 N}x9N.  
     喜娃搂着紫玲问:“你不怕人家嚼舌根？” Xb,T{.3@  
     紫玲双手先捂着耳朵:“我没听到呀！”，又“啪啪”地拍拍屁股嚷道:“我当他们放屁呢！” JNi=`X&A  
     喜娃被逗乐了，又担心道:“只怕你阿爹阿妈这把锁难开呢？” "}zt`3  
     “亲爹娘还只养我人不养我心呢，何况我真的是野鸡菱（指抱养的小孩）。”紫玲望着村东边眼眶红润了。 A[)C: q,  
      喜娃把紫玲抱得更紧了，安慰道:“说什么家还野呢，我就喜欢吃野鸡菱，又硬又香。何况马上就有我俩自己的家了，你快成家菱了。” %j5ywr:  
      紫玲没重没轻地捏了喜娃一下，“格格”地笑了起来:“当心野鸡菱戳人哦。” m*Cu-6&qd  
      紫玲和喜娃跑出去转了个圈，发了喜糖就算结了婚。一个月就生了一个带把的，紫玲拍板道:“儿子就名叫家林吧！”。 o2naVxetE  
       家林刚会走路时，紫玲就经常搀着他到村东的塘边转悠。 QIK 9  
      有老人提醒她道:“这菱塘少去为好哦。” `N'V#)Pi  
      紫玲白了好事者一眼，怼道:“我爹妈又不是恶鬼，你怕我才不怕呢！”心一酸，想道:我还真想见我亲爹亲娘一面呢。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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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芜的塘里菱越长越茂盛，紫玲瞅后却经常暗自落泪。 :h*a rT4{  
      喜娃不知何故，手足无无措，悄悄试问:“是我待你不够好？” Jzex]_:1~  
       紫玲抹了眼角的泪珠，对喜娃说:“你想到哪里去了，都是因为我的爹娘，让这塘成了村里人的阴影，那么多的菱年年白白浪费了，好可惜。这让我内疚呀！我想出钱给村承包这塘，养些鱼，有条小船可釆菱用。” 3{ "O,h  
      憨厚的喜娃点了头，于是和村里订了承包合同。在塘边又砌了两间小屋，栽了树，于是炊烟袅袅，鸡鸭成群，狗吠猫跳，一派生气勃勃。           .3X Y&6  
     每当菱花盛开，菱子满塘时，夫妻俩便撑着船驶进了菱棵，釆了一筐又一筐野鸡菱。 A gWPa.'3  
      紫玲又在村上挨家换户送上一篮子菱，顿时满村飘起了菱香。 d:rGyA]  
     村民翘起大拇指夸道:“这野鸡菱真香！” $FX,zC<=  
     后来家林长大了，大学毕业后对父母一本正经提出要搞农村观光旅游经济。 '3Q3lM'lh  
     紫玲足不出户，不懂这么多大道理，随口说你搞就搞呗。 R\O.e  
      家林乐了，他神飞色舞道:“我要把塘里的菱消灭了，栽上荷花，到时满塘荷花才叫一个美！” x+7*ADKb  
      紫玲愣了半天，理了理花白的头发，冒了一句:“我还是喜欢满塘的菱哦。”

沙发！ |8U;m:AS  

板凳! }r3~rG<D71  

螃蟹好吃么啦？ s&Yi 6:J  

读罢荷珠的新作，掩屏沉思。小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者塑造了芋头婆一家的悲惨遭遇，令人唏嘘不已！小说时代跨度大，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写到二十一世纪的改革开放，芋头婆的外孙长大成人，准备开发野菱池为旅游区。小说人物形象生动，情节曲折，高潮迭起，结尾耐人寻味！ ;Gd~YGW^#  

lCT{v@pp  

六十年代大饥荒不是不准说吗？ E8[T  
YA]5~ZE\  
为什么发生大饥荒？谁的责任？ 2f:^S/.A  

引用

引用楼主躬耕溧阳于2019-09-29 11:02发表的  :六十年代大饥荒不是不准说吗？ Q4]4@96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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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发生大饥荒？谁的责任？ (2019-09-29 11:02)  #;KsJb)N.  

$1 4:(<   
在大陆有一个人的功无人不知，有一个人的过无人敢说 vG41Ck1  

就爱吃这个 v6(E3)J7  

引用

引用楼主躬耕溧阳于2019-09-29 11:02发表的  :六十年代大饥荒不是不准说吗？ #Il_J\#  
vT^Sk;E  
为什么发生大饥荒？谁的责任？ (2019-09-29 11:02)  &n2e  

"Y:/= Gx  
走了一段弯路而已，虽然饿死了很多人。伟大、光荣、正确，不会变。 l~:v (R5
 
在光辉节日来临之际，少提这些历史。 :fcM:w&  
阿懂？ dIweg=x  

现在流行减肥，野鸡菱很适合减肥降脂，应该开发。 j1$8# /r;c  

?/*~;fM  

引用

引用楼主东园舍人于2019-09-29 10:53发表的  :读罢荷珠的新作，掩屏沉思。小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作者塑造了芋头婆一家的悲惨遭遇，令人唏嘘不已！小说时代跨度大，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写到二十一世纪的改革开放，芋头婆的外孙长大成人，准备开发野菱池为旅游区。小说人物形象生动，情节曲折，高潮迭起，结尾耐人寻味！ (2019-09-29 10:53)  3#kitmV  

@{ ;XZb^  
谢谢缪老的精彩点评！ 0\{BWNK  

引用

引用楼主多余的解释于2019-09-29 10:32发表的  :螃蟹好吃么啦？ (2019-09-29 10:32)  g8;D/  

T>>YNaUL  
还要一个月   \J^  

引用

引用楼主躬耕溧阳于2019-09-29 11:02发表的  :六十年代大饥荒不是不准说吗？ lB8il2&  
RH0>ZZR  
为什么发生大饥荒？谁的责任？ (2019-09-29 11:02)  #eP LOR&q  

2B~wHv  
看余华的《活着》 Kz8:UG(  

引用

引用楼主茅尖花红于2019-09-29 11:41发表的  :走了一段弯路而已，虽然饿死了很多人。伟大、光荣、正确，不会变。 I<b?vR
'F  
在光辉节日来临之际，少提这些历史。 R$k
piqK  
阿懂？ (2019-09-29 11:41)  Q~D`cc|]  

IHfzZHy  
呵呵！ p4>$z& _  

引用

引用楼主好老于2019-09-29 11:23发表的  :在大陆有一个人的功无人不知，有一个人的过无人敢说 (2019-09-29 11:23)  `;,Pb&
W~  

<<9Va.  
小说是文学作品，不是历史！ ! ueN|8'  

引用

引用楼主厚庄老人于2019-09-29 16:43发表的  :娓娓道来，是个写小说的高手！ (2019-09-29 16:43)  z_;3H,z`  

\u-0v.+|  
∴谢谢谬赞！ 80}+MWdo  

野鸡菱不仅好吃，还有好故事。感谢黄先生！ dCYCHHHF  

引用

引用楼主天目深瞳于2019-09-29 11:58发表的  :现在流行减肥，野鸡菱很适合减肥降脂，应该开发。 (2019-09-29 11:58)  j!~l,::$"X  

<>eOC9;VY  
呵呵！ KT|R
F  

引用

引用楼主管见针砭于2019-09-30 05:47发表的  :野鸡菱不仅好吃，还有好故事。感谢黄先生！ (2019-09-30 05:47)  #&<)! YY5  

+h^jC9,m~{  
谢谢史先生鼓励！ 2M<R(W!&  

我还是喜欢满塘的菱 i"zu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