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失的老事物之二十：推草鞋——掌中经纬织沧桑-溧阳论坛

一川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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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发表于: 2025-06-19 19:38 , 来自:江苏省常州市电信

正在消失的老事物之二十：推草鞋——掌中经纬织沧桑 AKC`TA*E
题记：灶火未熄的薄暮里，刷净叶衣的糙手，剥落岁月的浮尘；喷淋清水的嘴唇，唤醒纤维中沉睡的龙脉；月下木锤抡圆，石墩承托着稻草舒筋展骨的咏叹；草编经绳在游移间伸缩，量脚成型的智慧悄然沉淀。当草鞋耙齿钩定四经八纬，草茎便在农人掌间翻飞成经纬——这草履注定要去丈量万里山河，踏响千年古道的沧桑！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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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制草鞋又称“推草鞋”、“打草鞋”、“板草鞋”等等。推草鞋是一种古老的手艺活。宋代释梵琮的《草鞋歌》里开篇有“村里人，有意知，就手织成最容易”点明草鞋制作源于民间智慧，并且推草鞋是旧时农人都会的、必备的生活技能。然后，通过“长短大小在目前，密用工夫多快利”等诗句，具体描写了选材、编织、收口等工序，反映了草编技艺的精细化发展，并印证早在宋代草鞋工艺就已相当成熟。 q1,~
确实，推草鞋有一整套的程序，每一步都蕴含有技术含量。以下就是推草鞋的六大基本步骤。 bw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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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材料。 ;+%rw2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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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歌》中有“草窠里面跳出来”，就暗喻打草鞋的材料因地取材、来于自然：大多取之于当地的田间作物或岸滩野草。 se)Tz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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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粳稻草。糯稻草少，很少用；考较的用麻；籼稻草脆，不用。”问及我们这里推草鞋的材料，父亲对我说。小时候，看见父亲推草鞋时，我总围着他转，好奇的问这问那。他也总是叫我帮他打零工，我也乐在其中。 @]j1:PN-
    其实，稻草中，最好的材料是糯稻草。因为，其纤维含量相对较高。所以，糯稻草硬度显著高于其它稻草，比较耐磨。 +[VXs~I q
    “不能用受潮过的稻草或比较软的籼稻草，否则推出来的草鞋就不耐穿。”父亲强调道。 Psf#c:*_ )
2、刷稻草。 @dKTx#gZ
    秋后晒干的鲜稻草，取满把捆束。倒缚九齿小钉耙于凳，抓住稻草的梢头，把稻草放在耙齿上，顺茎薅刹，叶衣便应声而落——这就是父亲口中所讲的“刹（刷）稻草”（有的直接用草鞋耙）。 s<Ziegmw|g
3、淋稻草（有地方无这一步）。 d=(mw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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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父亲就叫我从水缸舀一勺水。他端勺口中吸满清水，然后，“噗”地一声喷湿稻草（也可在捶打前浸泡稻草，使其软化）。如此一来，干燥稻草吸水变柔韧，捶打时就不易断裂；而且，潮湿稻草纤维更易贴合，能被捶得平整松散，编织时手感顺滑，做出的草鞋紧实耐穿。 Tk }]Gev
4、打稻草。 j%kncGS
    接下来便是捶打稻草。 (=0.inZ
    院角新收的稻草垛，挨挨挤挤堆成了小山，这时，在月色里浮着碎银般的光。晚风掠过，干爽的稻草清香便浮动起来，混着泥土气。唧唧秋虫的鸣唱里，月光把石墩洗得发亮，静待着即将响起的捶打声。 F5<Hm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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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石墩前，看父亲坐小板凳上，左手攥紧稻草梢，右手举木锤狠狠砸下。每锤一下，他嘴角和牙齿都跟着使劲，木锤落下时我总下意识侧头闭眼。他边捶边翻稻草把，让其均匀受力，还不时往草把上喷水。 7#Ft|5$~q
    “嘭、嘭、嘭……” 三斤重的木榔头捶打声很有节奏。“生产队有时得两人捶：一人拿草抡小锤，一人挥十几斤的大锤。” 锤打关键是靠外力破坏稻草纤维，释放木质素使其软化，增加韧性。“得捶十几分钟，直到稻草纤维松软有韧性才算‘熟’。” 3`g^
    这门道可不少：糯稻草纤维高，得控好湿度和力度。捶过了纤维易断，草鞋不结实；捶不够则稻草生硬，编起来费劲。 b}`TLn
    “稻草捶软捶熟，织出的草鞋才舒服呢。”父亲说。 ll^#JpT[S
    柔韧性测试的办法是取一根稻草弯曲成环状，若不折（或断）且表面无明显裂痕，即达到软化标准。 <I?Zk80
5、搓经绳。 qX%_uOw:%
    推草鞋前还要准备好用作草鞋筋（经线）和鞋帮的绳子。父亲将稻草搓成数根筷子粗细、约1.5米长的稻草绳。 1zv'.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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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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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编草鞋。 q~3>R=t
那草鞋究竟是怎样编织而成的呢？ ye&;(30Oq
先看迄今发现最早的草鞋是什么样子的。 G{}VPcr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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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柘城孟庄商代遗址发现的草鞋为一残存鞋底的中段。其形制完整，纹理清晰，束腰，系用四经一纬绳子穿编而成，绳子用两股线拧成，经线粗0.5厘米，纬线直径0.5～0.7厘米。鞋底的编法是以经绳一上一下压纬绳，交叉编织，周而复始，层层抵紧（如图）。夏商时期的草鞋用草、麻、树皮等做的。据研究，制作该鞋底的绳子可能取材于树皮（树皮的纤维比稻草的纤维更坚实、韧性更强）。 V gWRW7Se
    这只宽约9.4厘米的草鞋（古称粗屦），经纬线分明，尺幅与成人脚宽相一致，形状也与现在的草鞋相似。所以，推测其编织技法与现代民间打草鞋的方式也一样。 ^q5#ihM
    古时编草鞋的场景虽已湮没于时光，父亲编鞋的身姿却历历在目：他将草鞋耙的大钩子挂在长凳的横头，面对草鞋耙如骑马般坐下，将捶透的草束压于耙钩下。腰间再拴一根结实的粗草绳（有的就用草鞋腰）。 XS#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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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十指翻飞，草筋折作四道经绳，每道约摸一拃长（25公分）。接着，把经绳一头两个环形的主绳头分别套在草鞋耙中齿两侧的两个侧齿上；另一头两路长约20公分的尾绳则系于腰绳（若用草鞋腰，便以双环结咬住腰杆）。然后，他脊背如弓后仰，腰腿绷成满弦，四条经绳瞬间铮然如弦！这样，人、器、绳合为一体，掌间草茎便开始了与经纬的共舞。 6x`t{g]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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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先打草鞋鼻（即草鞋的头部）。取三、四根稻草，就像辫辫子一样，双手逆时针搓捏数下，使几根稻草柴绞在一起呈螺旋状。然后，把辫起来的稻草放到草鞋的两股筋（左右两边的两路经线合成一股）间上下交替编织，反复依次穿梭缠绕六七次。这样，做成粗约1.5公分、长约7公分的草鞋鼻。 J1k>07}|
    再打草鞋身。仍然是现搓现编、边搓边穿：搓好的稻草快编到尽头时，就接添上二根稻草，再用双手掌搓拧成一股草绳，一直搓到长度有一拃左右。然后，把搓好的稻草依次交叉经过四路经线，编一段后再重复以上步骤。 Et$2Y-L.
    这样，不断添加稻草，从前脚掌到后脚跟，以稻草为纬，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一股一股的把稻草打上去，将草绳象织布或编篾席一样“织”在草鞋底上。因此，整个推草鞋的过程，充满了匠心与智慧。 ^8WRqQd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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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编的过程中，每编好二至三转后就要用双手把鞋身的纬线草绳用力向自身方向挤压推紧。或者用草鞋扒与草鞋杠将纬线摧紧，使鞋底紧密结实。这样的草鞋才经久耐穿。如此，一双手反复交替着搓、拧、编、扭、挤、压等动作，上下穿插，编制草鞋的前掌和后跟。 (.:e,l{U%
    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根据位置编草鞋耳：当前脚掌（鞋头）织到7公分左右位置时，就要在两侧各扭二个高约6公分左右的草鞋耳朵（鞋盼）；织到后脚跟（鞋跟）处也要在两侧各扭二个同样高度的耳朵。这样，鞋帮处预埋数个草鞋耳，用于穿引草鞋带子作为鞋帮。 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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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打草鞋后脚跟。先从鞋尖开始编起，慢慢扩展到大拇指脚地方就要变直了，一直到后跟脚踝附近收窄收口。打到后跟处要往上翘一寸收头，再用绳结股成束，以绳代帮。《草鞋歌》“结却绳头有巴鼻”就是指这种编织收口的特殊技法。同样，诗中“牢束跟，紧在耳”就是强调这两道工序及结构设计的科学性。 I7onX,U+
    “草鞋无样，边打边像。” 一捆稻草能编成合脚的草鞋，关键在鞋底纬线的宽窄、长短调整——全靠穿鞋人的脚型定尺寸。 B,@i
     调整宽窄要靠草鞋耙齿：把经绳换挂到不同耙齿上，身体前倾后倾调节松紧。想让鞋底宽，就将外侧经绳挂到外齿；想窄些，就挂到内齿。如此编出的鞋底前宽后窄、两头椭圆，像剪刀裁剪般圆滑。 (PLUFT
    所以，编织时全凭“指尖推挪耙齿，随脚型收放经纬”，这可是要千锤百炼的手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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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完后，用绳穿起鞋耳做鞋帮，在石头上用木槌捶软草鞋，再剪去多余草头。看父亲一只草鞋推好了，我一把抢过，托在掌心细瞧：草茎还带着他掌中的温热，我忙不迭往脚踝上比划，却被草茎轻挠得咯咯笑，痒得直缩脚，却还嚷着父亲也给我推一双！ { 6il`>=C
“面对五峰山尖，怀抱琵琶四弦，腰缠九股柔肠，身镇木龙经关！”这是对打草鞋过程最形象逼真又最气势磅礴的描述！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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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鞋是普通大众之物，工艺也不是特别复杂，制作起来也费不了多大工夫。所以，那时农村家家都置有推草鞋的工具，人人从小就都学会推草鞋。所以，有老话“麻绳打草鞋，一代传一代”。 HMXE$d=[
    晴天天要下地干活，勤快的庄稼人就在下雨下雪天，或农闲，或者是晚上收工后，抽空编草鞋。推好一堆就挂墙上存着，干活时随穿随取。     x2xRBkRg=
    “最神的是：我们邻村的刘瞎子也能摸着打呢。人家眼睛看不见，光靠一双手摸，打出来的草鞋比好些明眼人编的还周正、结实呢！”父亲说。 sJZiI}Xc
    我听闻也不禁感叹：当刘瞎子以失明之躯编出匀称草鞋时，他触摸的不仅是植物纤维，更是流淌在血脉中的古老的工艺基因啊！ >4TO=i
    “熟练的人，从起手到鞋底的成型，大约要一小时左右。我那时一个上午可以编五六双草鞋呢。”父亲能吹洞箫拉二胡，手巧得很，编的草鞋也自然又快又好、还耐穿。 i-1o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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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别看编草鞋好像简单，它可是个又讲技巧又费力气的活儿：手笨的，编出来歪七扭八像“乱爬的蜈蚣”；力气小的，绳子勒不紧，鞋就松松垮垮成“豆腐渣”草鞋。新手编特别费手，稻草能把手指头磨破皮，经常编一半就干不下去了。老手的手上全是厚厚的老茧，那都是功夫啊。 "oyo#-5z
    手艺好的师傅编的草鞋，穿在脚上跟脚牢靠，轻便、结实又舒服，还不磨脚。其实啊，看一个人脚上穿的草鞋紧不紧、正不正，就能猜出这人干活是仔细还是马虎，大概是个啥性子。这用稻草编出来的鞋子，穿在脚上，真像是把一门指尖上的艺术踩在了脚下！ [Xkx_B
    一双草鞋的诞生，是草木与匠心的交响：一束稻草，经刹叶、淋水、千锤百打方柔韧；几根草绳，作经引纬，在草鞋耙齿间穿梭缠绕；搓捻挤压，步步为营，巧手盘出才合脚型！ _a, s )
    正是：一束枯黄竟化绕指柔，千缠百结终成踏云履！ \bXa&L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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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阳好人缪小福店内草鞋成品展示 2?C)&
“木锤声里七千秋。”如今草鞋匠人零落成尘，捶草之音渐逝风中。然血脉深处的编艺精魂未绝——那顺应天时的巧思、物尽其用的古老哲学，已在非遗薪火中淬炼重生：江南学童指尖穿梭的草绳，巴黎T台麻丝缠绕的秀履，皆在无声宣告文明基因的倔强。这掌中翻飞的草茎啊，织就何止是护足之履？分明是大地赋予的生存智慧，是稻草涅槃时书写的华夏史诗啊！ 203s^K61
（其实，草鞋在隋唐之前不叫“草鞋”，在战国之也前不叫“草履”，那分别称什么呢？下一帖预告：千年草履沧桑录） 0GwR~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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