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珍和朝华闹得满村皆知的恋爱风波,在一阵鞭炮声中落下了帷幕。 3q}fDM(@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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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最终拗不过父母要招婿上门的决心,经人牵线,外乡憨厚老实的苏强被父母看中,做了入赘婿。 1w~@'Z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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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这天,朝华喷着酒气一把揪住满脸喜悦的苏强,睁着铜铃似的眼睛,用警告的口气一字一顿道:“你要是今后欺负淑珍,我和你没完!” n,l{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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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若木鸡的苏强后来才明白,朝华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原来就是自己妻子的初恋情人。苏强不敢发泄对朝华的不满,因为他现在就是一只寄人篱下的流浪狗,只有低头夹尾,装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才能讨得新主人的喜欢,最好适时还要摇摆几下尾巴。苏强是个孤儿,性格内向为人斯文,他明白,要不是朝华父亲坚决不同意自己的儿子倒插门,苏强是万万不能做上淑珍的上门婿,他暗示庆幸,自己的祖辈烧了高香才修到这段姻缘。当他和淑珍有说有笑地并肩干活时,偶而瞥见朝华那沮丧的眼神,他对朝华的不满便烟消云散,反而对他心生怜悯。每当此时,他会心里得意地骂上这么一句:“可怜的家伙。” T*3>LY+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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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淑珍生了个胖儿子,可还没满月,父亲便撒手人寰了。淑珍又哭又闹,月子硬生生没坐好,落下了头疼关节痛的病根。 =}p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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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是生产队会计,负责打谷场上的轻巧的工作。他说淑珍干活心灵手巧,淑珍总被安排在打谷场上做最轻松的活。 ~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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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里的人看着心里都明白着,特别是安排在田里干重活的妇人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可谁也不敢吱声,一则因为朝华靠家族势力大喜欢使横,二则淑珍身体确实有这么点毛病,于是大伙心照不宣,便也慢慢习惯了。 hW Va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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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舍不得不抽烟的苏强,爱听淑珍吹的枕头风,总会买包烟藏着,乘和朝华独处时,冷不丁地掏出一支烟讪笑着恭恭敬敬地递上。 a9%^J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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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刚结婚的妻子串门时,从长舌妇女边做鬼脸边讲的半截话中,嗅出了一丁半点味道。她时不时在床上冒出一二句酸溜溜的话。 &Cyk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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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朝这个丰满如杨贵妃的妻子眼一瞪肉一横,吼道:“哪个人在背后嚼我舌头,等我明天用刀割掉了!” 0x1#^d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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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起被朝华一怒而掀到床下的被子,默默重新盖上,便禁若塞蝉不敢再多语言。 #]vs*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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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积极响应计划生育号召,上门动员已育妇女到镇医院做结扎手续。 ]>_I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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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鬼鬼崇崇找到妇女主任,道:“我看淑珍身体差不宜结扎,还是让苏强去结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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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主任想到淑珍确实病恹恹的样子,便点头同意了。她领着一班人一上苏强家的门,就指着苏强,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淑珍身体欠佳,还是你去医院结扎吧!” k.@OFk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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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以为听错了,手指着自己乱跳的心口,疑惑地低声问了一句:“让我去结扎?” ,z@"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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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主任冷冰冰地点了点头。 z]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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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停了好一会神才明白,人家都知道照顾自己妻子的身体,自己更应义无返顾了。为了不拖村里计划生育的后腿,于是他成了全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被结扎男人。 MpCK/e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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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结扎的事成了村里的第一号大新闻,从此,苏强感觉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用异样的眼神瞅着自己,似乎自己一下子成了一只怪兽。 2leTEs5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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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朝华与他迎面而来时,苏强还是忙凑上前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敬了烟。这次朝华接过烟未点上,只是边放在鼻尖下来回来嗅着边朝苏强的裤裆处打量着。 xs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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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看到他怪怪的神情里透着对自己一脸的鄙视。 7FBaN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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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的鼻孔也许嗅累了,又连连啍了几声,似乎鼻孔里被人塞了几颗黄豆。 :GB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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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做了结扎,感觉人一下子莫名蔫了下来。 fB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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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长照顾他身体,让他做了几天田头轻松的活。 %j4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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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服气,到朝华这里挑唆。 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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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冷笑一声,怼道:“你有什么不服气?我还要安排他到打谷场上做更轻松的活呢?”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又吐出了一句话:“他现在不算男人了,你还计较他啥?” sk>E(M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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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的话七绕八转后传到了苏强的耳朵里。“村上人都讲我已不算男人了,你说,我还是男人吗?”苏强在漆黑的床上冷不丁地问淑珍。 kaG@T,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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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先休养好自己的身体,管人家闲话干嘛?是不是男人你自己不知道吗?”淑珍一翻身,朝他撅着屁股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_)yV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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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这个还用问别人吗?”苏强苦笑一声不再作声。只是从此总感觉自己少了这方面的躁动,有时心里明明有这种欲望,而躯体却不再和原先一样,能跟着节拍高歌奋进。 .KeZZ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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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从此便沉默了,时时只在心里纠结地自问:“我还是个男人吗?”他瞒着村上人偷偷找到医生,咨询结扎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x(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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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告诉他,结扎并不影响夫妻性生活。 8G<{L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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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苏强把脸憋得绯红。 e]Q 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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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当然明白苏强要问的话,安慰道:“回家心理放松,别多想就是了。” m6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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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哦”地答应着,可他没能放松自己反而愈发紧张了。“我难道真的不是男人了?” *r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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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苏强最终又一次做了“男人”,淑珍被妇女主人领着爬上拖拉机,去医院引产了。 o1^Rx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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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主任怀疑苏强结扎手术失败,又催他到医院检查结扎的情况。结果让苏强十分沮丧,结扎一切正常。夜里苏强做了个恶梦,他和朝华打了一夜的架。梦醒后的苏强浑身汗水淋淋,他睁着眼再也没一点睡意。 _Gb O>'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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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见他醒了,低声说:“我饿了。” 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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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拉灯披衣下床,不一会把一碗红糖潽鸡蛋端到了一脸惨白的淑珍面前。 H7Y :l0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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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双手接过,说:“强,我做了个恶梦。” 8n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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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哦”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恶梦醒了是早晨,好好养身子,今后别再折腾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i+XHX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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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没接话,簌籁的眼泪滴湿了被子。 Vlb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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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苏强用自行车载着淑珍到儒林树德堂配了十帖中药。淑珍经过休养调理,身体恢复得出奇地快。 j.: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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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边开玩笑边当真地对苏强说:“要不你也喝几帖中药调理一下?” DYej<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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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呵呵一笑:“我这哑炮还调理啥哦。”其实呀,苏强舍不得再花钱。 JC#M,j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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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养得黑里通红,不再头疼关节痛,于是,里里外外,一担出一担进的重活都被她包了。 U_.9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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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几次要夺过扁担挑上肩,却被淑珍婉拒了,她笑道:“你这小身板还不如我呢?” Bh0h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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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还要安排淑珍上场头做轻松活,淑珍装没听见,跟着队长扛着农具归田里干重活去了。 5'%nLW7;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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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又是喜来又是悲,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扪心自问,要是自己不结扎,妻子红杏出墙的会东窗事发吗?苏强又开始经常做恶梦,梦见自己掐死了朝华。 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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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却暗暗懊丧不已,本想让苏强结扎后失去做男人的本钱,谁知弄了个搬石头磕脚背。自己被村上人背后指指点点也就算了,不料淑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斩钉截铁地了断了俩人的情愫,这是他万万没算到的结果。当时自己还幸灾乐祸,谁知,诶,到头来,弄了个城池失火,殃及池鱼。 4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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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和朝华的恩恩怨怨在二十年后告了一个段落,那个让他俩爱恨交加的女人身患重病,不治身亡。 ve&"x 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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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这次彻底蔫了,他佝偻着身子总是避着人群绕道而行,原本一张娃娃脸上布满了皱纹,远看活像一个农村老妇人。 bZf}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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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的妻子几年后也命丧黄泉,朝华只是在妻子殓入棺材时装模作模地嚎叫了几声,算是给妻子至亲场面上有了一个交代。妻子“五七”一结束,朝华便没有了悲伤,整天乐呵呵的与女人搭讪骂俏,好似妻子只是回了娘家。 {,Z-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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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在人群里看到苏强就会逗道:“清泉浴室里又来了几个漂亮妞,要不要我陪你去敲个大背?”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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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避瘟神似扭头就走,嘴里骂骂咧咧着:“敲你的头。”苏强虽骂着讨厌着,可心里一动,想道:“朝华这小子一把年纪了还想女人?自己可是心如死水,唉,谁叫自己早不是男人了呢?” ~K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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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没事喜欢做垂钓老翁,当鱼钩抛进水里时涟漪散尽时,他内心才和镜子一样的河面一样死寂般的平静。年轻时,生活在水乡的他是浪里白条,脚趾都能夹到鱼。后来结扎后,他就少了精气神,再也没有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了的冲动了。从此再也没酣畅淋漓地享受过鱼水之乐。 < ?{ic2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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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的春天还乍暖乍寒,苏强今年第一次在老地方坐在小凳上又开始里垂钓。泛青的细长柳枝吐满了嫩芽,随风摇摆着就像一行行被注入快乐音符的五线谱。 `2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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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今天心情很好,住在城里的儿子电话告诉他终于还清了房贷。苏强放下电话长长嘘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既有剥了套在身上一冬天的厚衣般的轻松,又有如憋屈地蜗居在窑洞一冬天的北方人,一看到外面春光灿烂,就迫不及待地要出门伸个懒腰,然后眯着眼望着刺眼的太阳,打几个让人精神一震的响亮喷嚏。 J*nW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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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河里不长水草,鱼儿便少了许多,只有一簇簇漂浮的水花生间,偶而有几条手指长的小鱼不知天高地厚欲兴风作浪。 }_|qD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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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钓的人眼不离瞟,手不离钓只是享受那收获时的多巴胺带来的快感,至于鱼大鱼小又是另外一件事了。有人总结钓者“十年钓龄,九年风雨,八面奔波,忙得七窍冒烟,闹得六神不宁,五体欠安,仍然四处奔走,三更不眠,只为钓得两条,一生快活。” pr.+r?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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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是业余垂钓,所以也没这样的痴迷入戏。坐累了,眼花了,他把鱼杆固定后站起身子,再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 ,We'AR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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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呼“救命!”,苏强惊愣一下,一时没听出谁在呼救。他循声望去,原来离他百米远的地方有人落水了,一种“见死不救”的本能让苏强奔跑了过去。 +.p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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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出事点,一看是原来是朝华站在河岸撕开嗓子在喊着。 [$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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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急忙把羽绒服一脱一扔,毫不犹豫地跳进冰凉的水,把已离岸十多米的落水少儿推上了岸。 S!6 ? b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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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少儿家长为表示感谢,硬送了一千元感谢金给苏强。 ^+k~{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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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这次见义勇为赢得了村上人一致的称赞,都说他原来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苏强听了虽哭笑不得,但他从此在村里又挺起了胸,就像大公鸡骄傲地踱起了方步。 /#-zI#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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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苏强又听到了一句让他酣畅淋漓的话,村上人暗暗评论朝华原来在紧要关头还不如苏强,朝华这个男人做得有点窝襄之极。 D&-cN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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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解释得理由十足,说自己多年不玩水不敢冒险见义勇为了,只能见义智为呼喊“救命”了。 eo&^~O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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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在几十年前,谁救个落水者是举手之劳之事,不像现在倒仿佛成了件前无故人后无来者的惊天动地的好事。 Il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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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事件后,朝华似乎在苏强面前矮了许多,鼻孔里的异物也不再存在,所以也不哼啍了。他第一次朝苏强翘起了大拇指,称赞他是“爷门!” Z3q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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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终于在朝华面前有了一种翻身奴隶得解放的感觉。“我是爷们,我是正常的男人!”苏强一天不知默默念了多少遍。几十年后的今天,他才相信医生原来对他讲的是真话。奇怪的是,他从此钻在热被窝里居然有了久违的躁热不安。可他又弄不清,这几十年怎么一直萎靡不振,真的认为自己已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呢? >hv8zH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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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不再如老鼠一样沿着墙壁,躲着人走路了,他的嗓子在人群里高了起来。 <sw fYT!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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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炒了几个小菜,破天荒邀苏强对坐喝起了酒。推杯换盏间,俩个男人都说到了淑珍,说着说着泪流满脸。 Qr9@e Q1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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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紧握着苏强的手,十分内疚地吐出了一句话:“苏强,我对不起淑珍对不起你呀!” uWDWf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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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仰脸一抹泪,没接苏华的话,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不招婿上门,也许你俩才真正是一对幸福夫妻。” }CGA)yK~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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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你兄弟这句话,我俩不醉不休!”朝早张嘴“嗄嘣”一声,又打开了一瓶白酒。 H84Z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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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个男人喝得痛哭流涕抱成一团。 |YcYW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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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我告诉你一、一件事。”朝华的酒气喷得苏强眯上了眼晴,“听说,清泉浴室来了个女的,长、长得和淑珍一模一样。” i#KY'"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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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强瞪着朝火双眼喷火,“你小子又想睡她去了?她是、是我的人,你再动歪念头,当心老子掐死你!”苏强右腿跨在凳上,摇晃着身体大着舌头警告着朝华。 8/"R&y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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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端着酒杯傻笑着说:“这个我、我不与你争、争了。” (MzThGJK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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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你开三轮车带我上清泉浴室,老子有钱。”苏强掏出一沓钞票,在朝华眼前直晃着。 vB 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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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就走!”朝华踉踉跄跄打开车库门,左手摸着钥匙空,右手插了几次,终于笛声响了一下。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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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苏强爬上车厢一拍苏华的肩,歇斯底里喊了起来,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荡起回肠,余音袅袅。 DDBf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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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整个村庄闹翻了天。只有朝华和苏强再看不到村民恐惧的神色和交头接耳的叽叽喳喳声。 8;y\L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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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村的桥堍下坡转弯处,一辆电瓶三轮车坠入了河里…… XDyFe'1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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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们都说,是淑珍在那边不放心朝华和苏强,喊这俩人团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