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失的老物件之十：刻字老碗、小铁锤、钨钢錾子——錾头尖尖刻碗字（上）
;4p_l w@ 题记： N-EVH e'}6 你家还有刻字的老碗吗？ {j O:9O @ “刻字碗”曾经是特殊年代特殊的印记。她曾经日日与我们相伴，是那个年代物质匮乏的产物，她既是一个新家庭诞生的标志，也是我们惜物爱物的佐证，更是我们邻里关系和睦的见证者。一
“刻字啰！碗刻字啰！……”看着岳父左手拿着錾子，右手拿着小铁锤，正聚精会神的在碗底刻字，耳边响起“笃、笃、笃、笃、笃、笃……”的敲击声时，我的心绪立刻穿越到了上世纪五六十时代：依稀听到刻碗字的老师傅在故乡小村吆喝的声音。然后，又依稀看到农村主妇们把刚买不久的新碗捧到刻字师傅面前的场景。
“麻烦你帮我刻一个‘荣’字”、“辛苦师傅帮我刻一个‘福’字”……主妇们听到刻字师傅到村里来了，一个个轮着请他到家中，打过招呼后，捧着碗第一句话便如是说。
V`qHN M/t 不一会儿，刻字老师傅一阵敲打，一个个碗底的字就精美的呈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d?^b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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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o/Y 那时，只要有手艺人一出现在村头，村上的小孩总是第一个赶到并围上。 *m6~x-x “刻字的来了，大家快去！”不知谁说了一句，大伙儿便一路欢蹦的跟着刻字老师傅行走，一路还帮着杂乱的大声喊叫：“大家快来刻字啊！”“快来刻字啊！……。”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清脆的童音和着刻字老师傅低沉的声调在小村的上空久久回响…… oG~a`9N%C 除了凑热闹外，待刻字师傅摆定摊后，小孩们总要细心的观察一番刻字师傅是如何工作的，又是如何把字刻在碗底上去的。最后，直到满足了好奇心，才兴奋的再到别处玩闹。 hw ]x T5 那时，在乡下广阔的天底下，仍然有很多有趣的事等着他们去探索……二
eFS;+?bu “笃、笃、笃……笃、笃、笃……”听着老岳父时断时续的敲击声，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童年时代：有一次，我跟着母亲到店里去买碗。店主清点好几只碗后，里面的另一个老师傅就开始在这些碗底刻起字来。 \9T CP;{ 只见老师傅坐一张凳子，把一块布盖在大腿上。再拿起一只碗，用一块小布擦了一下碗内。然后，再把这只碗放在两大腿之间，并把碗夹紧。接着，左手拿一个錾子，右手拿一把小铁锤，铁锤轻轻的敲击錾子。我则好奇的上前探头观看着店主的动作。店主一边敲，一边挪动錾子，錾子尖尖的一头便在厚厚的瓷碗底部缓缓的移动。 /\P 3UrQ&] 依然是“笃、笃、笃、笃、笃、笃……”清脆悦耳的敲击声。 B|U*2|e 片刻间，碗底就打击出了一个个细小麻利的点，小点连起来竟变成了一个神奇的的汉字。 k"X <g A 字刻好后，老师傅用布条粘点墨汁将碗底的字涂黑。最后，又用一块小布擦了一下，把一只碗交给母亲。 T {Q] 母亲把碗拿在手上后，我赶紧凑上去看了一下，碗内白底（瓷）黑字的就呈现在了眼前。 - ` F#MN “刻的字和我们家里用的碗上的字一样的！原来又还是一个‘信’字！”——这是我父亲名字中的一个字。 C# IV"Pkq 于是，我便向母亲要求，让店主也帮我刻一个碗，碗底写上一个“定”字——这是我名字中的一个字。我想的很天真、很美好：这个碗是属于我专用的。以后，我就用这个碗吃饭啦！ E+-ah vk “等你长大成家后，才能刻的！”作为家中的老幺，自我感觉母亲对我“宠爱有加”，很多事都会依着我的。但这一次，她却毫不犹豫的、坚决的拒绝了我。 I t>8XKS 我一头雾水，不就刻一个字嘛。为什么一定要等我成家后才能刻呀？ F33&A<(,
可惜，等我长大成家后，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
P “字这么快就刻好了，这么容易，我自己也来刻一刻！”回到家后，我暗下了决心。 78&(>8@m 十多岁的年龄，无知无畏，正是叛逆的时期：觉得天地很小，世界是属于我的，天下的事情也都很简单。而且，什么东西都要自己亲手试一试。 5/4N Y 于是，在家里千寻万找，终于，我找到一只没被刻字的碗。然后，也学着老师傅的样子，把碗夹在两腿间，左手拿一个铁钉，右手拿一块石头在碗底敲打起来。 N9 @@n:JT “笃、笃、笃、笃、笃、笃” ……敲击的声音和店里的也别无二致，但是，碗底却始终没有凿出小点来。 ~ /s(.oji “可能是用的钉子太小又钝的缘故吧？”看着不甚尖的钉子，我暗想。 6c H.s+ 于是，我换了一个更大、更尖的钉子来凿。不过，仍旧一个小点也刻不出来。
#AHX {< “可能是我怕把碗给敲碎了，用力太小的缘故吧。”我暗暗思索，另寻它因。 v
&6I\1 于是，我稍微加大了力气。然而，碗底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gz8>uGx&V! 接着，我把碗放在地上，使了更大的力气敲。可是，碗底仍然没有丝毫的痕迹。 QII-9 RxX" 我扎耳挠腮，又是一头雾水。 '&?cW#J? “肯定还是力道不足！”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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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嘡啷啷” ……谁知，随着最后的一击，碗瞬间碎裂成了几块！ Zd G?fWWA “坏事了！”这声音犹如一声震天巨响，吓得我抖索了一下。 ?IRp3H 为了避免被发现而挨骂。于是，我把碎屑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赶紧把碎瓷片悄悄的丢到了村西边的芦苇荡里。 3
>;zk#b2 “为什么好好的一只新碗，一买来就要刻上字？” MQ7d IUs “为什么一定要到成年时，才可以在碗底刻上自己的名字？” bso l >M[< “为什么用铁钉刻不上字？字究竟要怎样才能刻上去呢？” \`3YE~7J/ “为什么后来人们又不再在碗底刻字了呢？” <Vucr …… JwEQR 从此，这些问题一直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三
@%Y$@ Qb{ “过晨光，家家人家的碗里都刻着字的哇！”在岳母家，提及碗里刻字，她跟我说。 yg34b}m{
确实。那时候，用家里的碗吃完一碗饭后，我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在碗底，都刻着一个深色的“信”字。而且，我发觉邻居家的碗和我家的碗也一样，碗底也都有个字。不过，他们家碗底的字都是“锁”。其他每家碗的字也各不相同。 B>sSl1opI “为什么原因（要刻字）？不是讲怕被别人家拿走。”岳母向我解释道，“过晨光，每家人家的碗、盘子、筷子（数量）都很少。” 0\
XG;KA 在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农村家家户户都不富裕，都是咬着牙、精打细算的在过日子：平时的饭菜都极其简单、粗糙，主要是素菜和咸菜，只有过年或来客时才有少量的荤菜，才能吃顿稍微像样的饭菜。饭菜可怜，碗的命运也是如此：一般人家的碗式样十分朴素，其数量也很有限。 T= Q"| S]V 小时候，记得我家竹碗橱里碗的式样均为清一色的花卉青花中碗及一大一小两种蓝边白瓷碗。这是当时所有家庭中最普遍、最常见的碗。村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使用这些同款的碗吃饭过日子。 Mg3>/! 
2;X{ZLo 这种老碗质地朴素，颜色不是特别的白，现在早已淘汰。但是，老碗比现在超市里的碗分量重，碗底也特厚实，托着底是不烫手的。 g2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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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9BwCK H 其中大的老碗最大的特点是个大，我们这里称之为“宏化碗”。这是乡下农人们吃饭专用的碗。因为，他们一天的劳动强度大，饭量自然大。而这么大的“海碗”，一次可以盛更多的饭，从而，可以减少盛饭的次数。 \yD
r 橱里碗（七十年代）的数量也屈指可数：盛饭的碗基本上是家里一人一个。我们家人多，共七口人，连备用的共约有10只吃饭的碗，盛菜的大碗也就七八只，盘和碟是没有的。所以，每家的碗可能也就十来个。只要日常够用，一般是不会多备碗的。在那个年月里，人们的观念是：多备了，就是占用资源，就是浪费啊！ :f<:>"< “（一旦）碰上家里来的客人多，还有，办红、白喜事的晨光，碗就肯定不够用咧哇。这个时候怎么办啦？”岳母继续说。
}>~';l 按现代人的想法：没有嘛，就直接去买呗！有钱还有什么东西买不到的！？ $OEhdz&Fi 但关键问题是：那时的人们普遍手头拮据。即使有少量的余钱，也要用在刀刃上的，不会轻易动用的。 Q'-g+aN “就只能到邻居家去借啰。不光要借碗，有时，还要借板凳、借台子等等呢。这些东西都会（在邻居间）相互借来借去用的。”岳母自问自答道。 :: IAXGH ) 还好，这个时候，有左邻右舍就是有“资源”。“资源共享”——物件在邻里间相互借用就成为当时特殊岁月里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这也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这也成为那时故乡农村的一个习俗。 oAaUXkQE “而且，还不止借一家啰，要借两三家。人家也要用的哇，不会把所有的碗都借给你啦。有一次，家里办酒（席），东借西借的，我总共借了四家人家五十几只的碗，三张台子，才在自己家里办成了四桌酒（席）。” e (nT2E “过晨光，都到供销社去卖碗。大家碗的花（色）样（式）都差不多同咾，容易弄混。碗上没个字，还的时候，怎么能分得清是谁家的呢？” #+$pE@u7A 哦，原来如此！为了方便区分，不让东家的碗错还到西家去，所以，购买新碗后，第一件事就要让人在碗底刻上一个字，做个记号。而这个字，正是区分各家碗的标记。这样，席办好后，借用人按碗底的字一一归还给主家，就不会出差错了！ n?uVq6c “借来的东西还不能空啰！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所以，还碗的晨光，要放点糖或果的等在里面。糖的话，可以放两粒，也可以放五粒或六粒，取取兆哇：寓意‘好事成双’、‘五子登科’、‘六六大顺’。这样，借碗的主家也高兴。” XL!\Lx “万一有碗摔了，还一定要买个新的赔给主家呢。”岳母说起关于老碗的事情，如数家珍。 M.B0) 因此，有需求，“刻碗字”的师傅便应运而生了。刻碗字一般是由专门的师傅来做。 ^f][;> c 所以，那时候，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碗底刻字是以前家家户户都要做的事情，如同生了个娃，就要给他取个名字一样。所以，碗底刻字也是常见的一门手艺。四
fsd,q?{a: “大概（上世纪）从五十年代开始，有专门的刻字匠到村上来刻碗的。刻字的工具也很简单：一只小凿（錾）子，一把小铁榔头。”上次周末去岳父家，和岳父谈起碗底刻字，他对我说。 G-FeDP “后来，（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买了工具，就自己开始刻字。” 5X"y46i,H 岳父竟然还给碗刻过字！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为了方便和节约，岳父大人自学成才，竟掌握了刻字技能。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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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w ~$` “这把小铁榔头就是他当年使用的，就（只）是凿子找不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接着，岳母便在家里楼上的角落里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了岳父原来刻字用的小铁锤，交到我手上，并对我说，“以后肯定用不到咧，这个东西由你保管吧。” Op''=Ar#sh “那你现在能不能帮我再在碗底刻一下字呢？”后来，我又从自己家里找到了原来泥工装修划瓷砖用的长錾子。隔了一周，又到岳父家时，我便拿出长錾子和原来的小铁锤，还找来了岳母家的两只老碗，一起放在岳父的面前，对岳父说。 =)tU]kp 闲来无事，能故“技”重演、在小辈面前显显身手，也是很乐意的一件事情。老岳父做事很周到，自己事先又找来了一支黑粗墨水笔。于是，在我的请求下，他拿起一只碗，又开始重操旧业，在碗底凿起字来。 xF|P6GX g 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W
*,D.I 虽说一把小铁锤、一个小錾子就可以开工，但是，碗底刻字却纯粹是一个技术活——掌控錾子的力道和方位是关键，稍不留神就会把字凿歪或把碗凿碎了。 4rX jso| “（在碗底）刻字，看起来简单，其实是不容易的！”岳父一边挥动小锤子刻字，一边对我说，“敲的时候，不能轻，也不能重。太轻的话，凿不破（透）碗底表面（层）的皮（釉），或者（虽凿透，印迹）又太浅，（凿出的）小点不清楚（晰）。太重的话，一凿下去，碗就很容易碎成两块的。” / ;P* ? “而且，每批碗的厚度和硬度不一样。（刻字敲击的时候，）力道全靠经验，要根据碗的（胎体和釉层的）厚薄、大小来掌握好力道和手感。小点（凿的）不能太浅，也不能太深。榔头用力要由小到大去敲，直到找到合适的力道，凿出合适的深度。”老岳父好似在教新收的徒弟一样，透露着刻字的心得、秘诀，“凿字是不用花大力气的，讲究的是使暗劲。一定要避免用力过大，把碗凿破。” Y\#+ -E “刻的时候，凿子的笔画走势一定要做到心里有数，不能抖、不能走偏了。拿凿子的手是使暗力，依据笔划，凿子尖头慢慢的在碗底移动。然后，右手拿锤轻轻的敲。这样，每敲一下，凿子就会在（坚硬的）碗上留下一个点，点与点之间留要有一定的空隙。这样嘛，一串圆点连起来就成一个字咧啦。”不愧是外面见过世面的人。老岳父壮年曾做过工程老板，干过一番大事业。凡事能用心观察、善于钻研、细致周密。虽然，老岳父年纪已八十有五、耳朵有点背了，但叙述还相当详细，思路仍十分清晰。 ,]CZ(q9- “一笔一画都不能出错的。万一刻错，这个就没难点（无法）弥补了，只好将错就错咧。” oqM(?3 yv “还有，刻字前，要仔细检查一下碗有没有裂纹，特别是暗的裂纹一定要查仔细了。如有，这种碗就不能刻字。你一凿，整个碗就可能会碎裂开来。”凭借多年刻字的经验，岳父深有体会的说。 n`'v8 `a] 看来，这些都需要在实践中不断的反复摸索，才能自如的掌握好啊。 WGy3SV ) 现在，岳父家中还有几只他当年刻字的老碗。从刻出的效果看，他凿的字细小匀称，清晰美观，形体工整大方。 lM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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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6}4XS1. 瓷碗上刻字，常见的是刻在碗面底、也有在碗足底、碗壁上的。我收藏的几只碗就是如此。其字体有正楷也有行书、甚至有草书；有简体字，也有繁体字。从年代看，有明清时期的，也有民国和建国后的。从刻的内容看，有姓，也有名。 :yPA6O 4 ~\4`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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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Nu 每个刻字匠都能在碗上刻出漂亮的字体，手艺高的还能刻出图案来。如刻鱼、鸡、牛、羊、虾等，以寓意餐桌上天天大鱼大肉、吉祥丰盛的美好愿望。 _Nze="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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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Ye9 刻图案，要比刻字贵多了。能吃上美味佳肴的，显然是只有有钱的大户人家了。所以，也只有他们才有“权利”这样做。不然，穷人刻了，只有天天干瞪眼的份：望梅止不了渴，画饼充不了饥，只有肚子里的馋虫在越闹越凶！ o]Ln:k l 碗底刻字，一笔一划都是由一个个的小点组成（个别是刻划出来的）。虽然，摸上去有点糙乎乎的感觉，但尽显赵姿董韵、颜骨柳风。这门独特的民间手工技艺，功夫全在一双灵巧的手上。手巧、耐心、细心，刻字才能既稳又快，既清晰又精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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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以前，字全刻好了，就用布头蘸点墨水，在字上抹一下，将字盖住，也可以用食指抹点锅底灰涂上。然后，过会儿，再用干净的布把字表面擦清爽啧就行咧。”岳父第一次刻了一只碗，效果不好。于是，又拿起了一只碗，一边刻，一边向我继续介绍刻字的情况。 gie.K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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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M1G&s` “最后，碗要放在那儿，过几天再用。这样字迹就再也洗不了了。” K8>-%ns 
h5@v:4Jjo~ 原来，由于釉面凿穿了，露出了碗内部的胎体，抹黑的墨或灰就会附着在刻痕的胎体上，再渗透到胎体里面，使胎体染成深色。如此，胎体就不会掉色，黑色洗也洗不掉。这样，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黑色标记的刻印（字或图）了。 R.ZC|bP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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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2tD).G “以錾代笔”，在碗盘上刻字作画，也算是民间一门独特技艺、一道独特的风景了。 ^5BLuN6 "0BuQ{ CQ ">$.>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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