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豆腐西施的形象,就是从鲁迅先生笔下那“两脚张着,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中想像出来的身材高挑的那种女人。 h/a|-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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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村有个挑着豆腐担沿村叫卖的老妇,虽年岁已老背已佝偻,但一看那瘦长的腿,便想起了圆规的两条腿,她面相又正是:“凸颧骨、薄嘴唇”。我想:她莫非是杨二嫂投的胎?” ?mC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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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长村妇的名字很少人叫得出,村上人也没兴趣知晓。反正用黄豆换豆腐时,只要站在门槛上招呼她一下:“老嫫嫫,换豆腐哦!”,或者“卖豆腐佬,买豆腐”。做生意人大多不计较人们对自己的称谓,有生意做便好。 >ARZ=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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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见她便会想起那个“豆腐西施”,我便干脆给她提了个绰号叫“豆腐东施”。 ` ,O#r0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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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东施中年守嫁,幸亏从娘家带来一手做豆腐的技术,便带开了家豆腐作坊。 qlJzX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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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鬼做的,豆腐水做的。”做豆腐虽辛苦些,但收入尚可以养活一家人。只是这行当如武大郎卖烧饼,要挑着担沿村叫卖。这汤漉漉水漉漉的一担豆腐份量本已不轻,一般人挑着已够呛,根本没气力再吆喝了。而那豆腐东施的吆喝声不但游响停云,而且清脆得如珠落玉盘,在村东这么放声一吆喝,村西的人也就知道豆腐担又上了村。 *49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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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一听,以为是少妇的嗓子,浑然不知她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了。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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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她的人也啧啧称奇,问:“你的嗓子为什么这么尖亮?” c :{#H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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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就吆喝这么一句话,练出来了呗!”豆腐东施熟练地把担子换了个肩,深陷的眼眶里闪着得意的神色。 LW$(;-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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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是财长精神足?”大家都喜欢和她调侃,便有人打趣道。 >-0\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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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被你说着了,我只要豆腐担子一上肩,马上来了精神。”豆腐东施把肩上的担子轻轻耸了一下,瞧着桶里的豆腐笑眯眯地又说道:“这担子越挑越轻,心里也就越来越开心。要遇到有人家突然做白事,豆腐一倒走,钱便到了袋子里。” R;]z/|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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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转村头,那里有上眼的孤老头,你都摸得一清二楚了。”一矮老太太端着豆腐碗,昂着头逗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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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倒不是吹牛,哪个村上有多少只粪缸,又有多少只公狗,我都瞎子吃百叶——心中有事。”豆腐东施不动声色地一本正经地回击着。 B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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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老太太知道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嘻笑着转移话题:“既然你见多识广,那条路上有几个缺口都知晓,什么时候帮我孙子牵线搭桥找一个姑娘?” DN GXp5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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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孙子?”豆腐东施眼球向左上方一转:“你孙子我认识的,身体长得很棒,像碌碡,见人不喜欢讲话。你家那只小狗每次见到我倒叫得厉害,有一次差点被我的豆腐砸死!”众人一听,都做着鬼脸抿嘴窃笑。 |*T3Ts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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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老太太脸一红,笑着嗔怪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讲话阴阳怪气的。我家要求也不高,找一个女孩过过日子传传代就好了。” RiPxz=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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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东施朝已挂在半空中的太阳一望,嘴巴一咧,笑道:“你今天把我桶里剩下的几块豆腐买去,我明天就帮你孙子找老婆。” M: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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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算数?” '[z529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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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算数!” o;zU;pk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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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豆腐我全要了。”矮老太太抓着豆腐桶沿头探了探。 |K(2_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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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豆腐东施果然把一个姑娘介绍给了矮老太太的孙子。那姑娘用她的话就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没心眼的老实人”。 vo]!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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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一见面就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半年后挑了个良辰吉日,爆竹一响焰花一绽,就欢欢喜喜地送进了洞房。 6Bop8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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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爆仗响了,请豆腐东施做媒的人便多了起来。那豆腐东施反正是屙屎拨毛针——一事二便,乐做一个好人,不知不觉做成了八对媒,而且一做成功,至今没一对离婚。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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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悄悄问她做媒的决窍,她神秘一笑,对人耳语道:“我这眼睛毒得很,猪锄头只能配破畚箕。” '<JNS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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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总结才发现,豆腐东施做的媒果真都是门当户对,大多是十不全招亲。 ye-EJDZ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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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东施毕竟上了岁数,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那豆腐担开始摇摇晃晃了,那脚步开始蚂蚁一样移了,声音也开始慢慢嘶哑了。 4Ucs9w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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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劝她不要再外出帮着卖豆腐了。她说等孙子结了婚便享福,结果那孙子天天宁缺毋滥,这一拖又过了好几年。 =L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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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的那一天,儿子拦着不让她出门卖豆腐。她对儿子说:“我昨天答应着几家人呢,少挑点便是了。”穿着雨衣担着豆腐的她走到山脚下的黄泥土路上时,脚下一滑,桶滚得老远,白花花的豆腐散了一地。 OtVRh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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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才有一人路过,可没第三个人在场,犹豫再三还是没敢上去搀扶。 5p}r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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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东施在泥泞里绝望地挣扎着,一爬一滑,一滑一跌…… zJ=lN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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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着山上的小庙,暗暗祈祷着:“菩萨呀,观音呀,我做过八对媒了,该有好报呀!” wOLDHg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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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村上人就听不到她的吆喝声了,大家开始好不习惯。半年后,有消息传来,说她“吃豆腐”了。